“今天啥价？“他指着街沿上的碗豆尖问卖菜的伙子。

”四块五。“伙子正忙着给一老头儿称萝卜。

”四块五一斤？“他嘟哝着。

”不贵，元旦前还卖9块呢，现在都垮了一半了。“伙子说。

是，我的股票也垮了一半了。这话他没说出口来，他也说不出口。

元旦过后，股票简直成了他心上的一条伤口，而且越扯越大，有时扯得心子把把都在疼。

他去年九月买的那只票，搞无人驾驶的，现在跌了大约一半了，他估计的，他很长时间没看户头，不敢看，他心脏不太好，怕一激动人挂了，那时，就不是票无人驾驶，而是他的家无人驾驶了。

楼下的老张也炒股，他们同时退的休，他教语文，老张教政治，满口哲学，老张说，票跌了你千万不要看户头，哲学上的说法就是，当你闭上眼睛，世界万物就不存在了。你不看户头，票就没有跌。他说，你这不是阿Q么。老张说，对了，炒股之人，就是要阿Q，天天都充满阳光。他说，问题是天天跌在嘛。老张说，那你就闭上眼睛。他说，你XXX真是个阿Q，当然，这话他没说出来，虽说退了，还是教师，为人师表，不能暴粗。

但他心里把老张的仙人板板都操了好多回了，票一跌就要去操一次。他们是去年7月退的休。就在那次学校组织的退休饭局上，老张把他拐上了贼船。那天，大家都在讨论退休后干点什么好，老张说，炒股，炒股预防老年痴呆。校长说，打麻将也能预防老年痴呆，还能治肩肘炎，当年在延安，XXX得了肩肘炎，就是打麻将治好的。老张说，打麻将不好，你赢了人家，人家不安逸，你输了心口又痛，还是炒股好，这样说吧，要想不老年痴呆，就请炒股。校长说，你的意思就是不炒股就老年痴呆了。老张说，哲学上是这个意思。他说，听说炒股的都亏得很惨，我一个学生的家长，以前开的宝马，上次家长会，骑的电驴子来的，说是股市赔了。老张说，那是不识时务的，中国炒股要懂政治，晓得么，股市俗语炒股跟D走，选对时机。他有点心动，对老张说，好吧，以后有了时机通知我。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老张把他约到成都火车南站边上的荟苑会所喝茶，老张说，机会来了，一轮牛市起坎了。他问老张，咋个到这个儿喝茶，天远地远的，他和老张都住在城北。老张说，你刚入市，格局要大，起点要高。他说，我坐电梯上来，也就四楼，高啥子嘛。老张说，哪个给你说楼层嘛，你看靠窗子那桌人，看到了么，成都牛王阁的，凶得很，一年少说赚几倍，还有，他们旁边的，第二桌，那个大肚皮胖子，达县的煤老板，他们自已做票......他望了望那帮人，问老张，你说的机会就是他们？老张说，你弄错了，不是。老张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说，你看，这是我收集的官方的干货，不是小道消息哈。你看，8月3日经济日报说辰，让居民通过股票基金赚到钱，这是标题；这是16号新华社消息:抹黑打压改变不了中国市场吸引力。还有，8月24号。就是前天，北京商报呼吁:股民别太在意3000点得与失，外资今天对股爱搭不理，明天就让他们高攀不起!

老张说得油暴暴的，他没有开腔。老张又说，对了，老胡你晓得嘛，在学校时我们经常说到他，他说，哪个老胡。老张说，就是那个环球报的总编，后来退了那个，他的时政评论你我都说好。他说，我还是他的粉丝。老张说，他都入市了，现在是我们散户的代言人。老胡说，3000点以下就是大机会，破了他就加仓。这话他终于听进去了。老胡后来说，跌破2900再加，他也加了，老胡说跌破2800继续加，他也加了，周五跌穿2700，打到2600边边上了，老胡不说话了，要说他也不听了，他教了一辈子书的积蓄都加完了，那个洞不仅填不满，而且越来越深。他开始恐慌，不知道还要跌多久。慌不择路，昨天他去犀浦，那里有个易经高手，是他一个学生的家长，他去问能不能涨回来，什么时候涨回来。那家长也是个股民，说，破了3000我就清仓了，你咋还一路加下去呢？他说，老胡说就加了。那家长说，你是我娃儿的老师，我不瞒你，炒股这行道，有几个姓的人要远离，话更不能听，姓菜的，姓宋的，姓裴的，还有就是姓黄的，姓胡的，你晓得最近新出的一个歇后语啵，老胡评股——胡说，说3000点破了是机会，就是标准的胡说。他没有开腔，那家长说，你呀，就不该进来，我是没得法了，套起了。他说，关键是你看还能不能涨回来 ，只要能涨回来，下辈子都远离股市，太坑人了。那家长说，能涨，今年甲辰年，甲属木，辰属土，辰又是水库，开春木旺，水生木，春节后有一波行情的。能不能涨回来，要看个股了......

"大爷你买不买哦，你都站了半天了。“卖菜的伙人喊他。

他又看了一眼那框里的碗豆尖，说，贵了点，小白菜今天卖多少？

伙子说，2.5元。

他说，来一斤，够中午下碗面就行。

昨天从犀浦回来，他决定信一次那个家长的话，节衣缩食，像牲口一样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街上起风了，尽管天上彤云密布，那风却有点吹面不寒的意思，哦，对了，今天立春，已经是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