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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幸存者

公羊羽   / 2016-11-22 22:58 发布

                                 


                                            前言

  这是我第二次进藏,乘坐飞机。上一次是在BJ开奥运会那年,坐的火车。

  时至今日,我仍能记起火车翻越唐古拉山脉时的山晕。躺着卧铺上的我头脑胀裂,同行的杨璇却一点反应没有。她起身给我掖了下被子,坐在我身边,然后递过来一个耳机。耳机里传来了枪花的november rain的旋律,一首带着些布鲁斯的硬摇滚音乐。“听歌能缓解高原反应”,她宛然一笑,如此说道。我仰起脸,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那空中淡薄的云彩,与远处的皑皑雪峰遥相对应。“XZ的确是个圣洁的地方,”我对杨璇说。

  飞机在贡嘎机场着陆,我拖着行李箱去搭乘前往LS市区的班车。远处逶迤的山脉沐浴着倾城的日光,机场门口熙熙攘攘。我仿佛在人海中看到了杨璇,她一如从前的笑着,对我招手。此行只有你,我深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自杨璇走后,我时常会有这样的幻觉,只要是我俩同行过的地方。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而有些巧克力,一旦尝过,就再难找到那种味道。杨璇说她曾在拉萨留下了一个东西,就像紫霞仙子在至尊宝心里留下一滴泪。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找得到,但我知道,那是她的回忆。



       

                      

                                   第一章:申银万国

  2006年,我在申万的一家营业部工作,初入职场,对SH还非常陌生。说起来这份工作,也是来的偶然。2007年是A股第一轮真正意义上的牛市年,证券公司一夜之间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人员自然是不够用的。于是我成为了这批扩招中的一员,上岗不足一个月便从实习生升为了客户经理。客户经理听上去是很高的职位,其实只是个业务员。工作任务就是找人在我们营业部开户炒股,我们从中收取佣金。

  营业部位于SH卢湾区的一个颇为安静的街道上,门头并不起眼,被街边的梧桐树遮住便更不起眼了。相比较冷冰冰的混凝土建筑,我更喜欢会落叶的梧桐。每逢深秋,梧桐叶落,像纷飞的思绪铺满街头,看上去就像南宋四家的水墨画。赭红的树叶间散落的阳光,穿过营业部一尘不染的玻璃窗;风吹地梧桐哗哗的摇曳声,像是秋日午后刚睡醒的嘟囔。

  营业部的一天是从早会开始,和其他行业公司并没什么两样。晨会后有时会在营业部打电话,有时会出去开发客户。很多人认为开发客户就是去街头拉人开户,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们一般都会分配到不同的展业位置,包括银行、社区、企业等。我最初就是从开发企业开始的,这些有企业有闲置的资金,存银行利息太低,拆借又担心收不回来,总要找一个合适的投资方式。正式入职后一般都会分配到银行网点,可以去银行里面主动营销,利用银行给提供的会议事给客户讲解一些基金和股票的知识。

  我就是在银行里认识的温善,杨璇的男朋友。人如其名,比我大两岁的温善,温和善良,说话慢声细语,但不乏男子气息。那天SH下着小雨,我在柜台和银行柜员聊天。温善撑着一把老式的黑伞来银行办业务,他是附近一家公司的出纳。公司是做室内装修的,主要和一家大房地产开发商合作。温善办完业务,细致地把所有单据叠起来,放进一个专门的文件夹,然后再放在了公文包里。我在一旁观察着这个有板有眼的出纳,感了兴趣。于是走上前去递名片打招呼,他微笑着听我讲完,收下了名片。看到他双手接名片时,我再次为他的教养赞叹不已。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后来成了我来到SH的第一个朋友。

  营业部在后面的小区租赁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就住在那里。这里生活设施齐全,离营业部也近,每月只收很少的水电钱。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喜欢一个人住的清静的,但想到自己微薄的工资和外边租房的价格,也就作罢了。

  宿舍的每个房间,都有两张上下铺的铁床,阳面的房间已经住满,我住的房间只有两个人。因为宿舍里都是男人,房间总是脏乱不堪。阳台上的花盆里塞满了烟头,软塌塌的仙人掌被烟头抹的遍体通黑。厨卫的垃圾篓里满满当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味。客厅里的沙发后边,散落了一地踩瘪的易拉罐,像一个个喝醉的酒徒倒地而睡。

  不过相比之下,我的房间还是十分洁净的。这得益于我的舍友,石追风。石追风不抽烟不喝酒,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洗东西。洗澡、洗衣服、洗床单被褥,连洗个水果都乐此不疲。他比我入职要早,相处不久便问我用不用让他洗衣服,我十分尴尬的谢绝了,我担心一旦答应下,是不是某天他会帮我洗澡。

  石追风负责的是金陵西路,业务做的还不错。

  “我是学制药工程的,做这个比较吃力。”刚见面时他对我这样说。

  “药厂的工作不好找?”我问。

  “嗯,药厂车间的工资太低,而药品研发的学历要求高。大学毕业后,同学多去做了医药代表,我不喜欢那样的工作。”

  “你学什么的?”石追风接着问我。

  “金融。”我答道。

  “那倒是门当户对!”

  “我并不怎么喜欢咱们这份工作。”

  “那你可以去做医药代表。”石追风笑着说。

  现实总是和理想有差距,石追风被迫跨行业发展。而初出校门的我,立志成为彼得林奇,却做了证券公司的小业务员。

  石追风不仅做着“怂恿”别人炒股的工作,自己对炒股也十分入迷。但他炒股的方法很有问题,每支股票只会买上一手,尤其是喜欢买低价股。这有点像逛菜市场的家庭主妇,便宜的萝卜白菜青椒通通买点回家。

  “这样能赚到钱吗?”我疑惑地问。

  “股市的风险太大,每个篮子放一个鸡蛋,总有一个会变金蛋的。”他胸有成竹的样子。

  因为他的金蛋理论,大家都称其为“一手兄”或“金蛋蛋”。

  当我把石追风的外号讲给温善听后,温善忍俊不禁。自打和温善第一次银行碰面后,没过多久他就打电话给我,约我去一家咖啡厅碰面。我到那里时,他已经点了杯咖啡等我了。他里面穿了一件圆口毛衣,外边套了一件藏青色的短风衣,座椅扶手出搭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围脖。那是十一月末一个周六的午后。刚从北方赶来的冷空气,不断刷新着SH今年的最低气温。我坐下搓了搓手,擦了擦眼睛上的白雾,点了杯拿铁。

  “今天也还在上班啊?”他见我还穿着工作的西服,开口问道。

  “是啊,市场行情好了,业务比较忙。”

  他上身前倾,伸出右手,“我叫温善,******的温,善良的善。今天找你来是想开个股票账户的。”

  我握住了温善的手,那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的干净整齐。

  “开户没问题,你有空跟我去一趟营业部,我给你最低的手续费。”

  他笑了笑。我明白那笑的意思,他以为我给每个人都是“最低的手续费”。

  “我一般都给到千分之三,给你千分之一。”

  他面露诧异的表情,看样子他在来之前还是做过功课的,当时市场没有一定的资金实力是拿不到千分之一的手续费的。

  “看你有眼缘,想交你这个朋友,就是这样。”我喝了口咖啡说道。


  

                              第二章:中国船舶

  温善开户没多久,便存了两万块钱进来,后续没几天又存了一万块,并买了他的第一支股票,赣南果业。后来我问他为什么选择了这支股票,温善说赣州是他的家乡,赣南果业卖的是他们家乡的特产赣南脐橙。家乡的脐橙非常好吃,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这支股票也没负温善所望,没用太多时间就从14块钱涨到了40多块钱。当时牛市已经开始了,很多个股都涨的很凶,股价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翻倍。我的客户也越来越多,有了闲钱也开始买股票,但收益始终不大。因为工作业绩越来越好,也就没怎么在意股票的收益。期间和温善出去打过几次篮球,他也对股票只字不提,仿佛没买过一般。我感慨他的心态是真的好,竟然在自己股票大涨的情况下如此淡定。直到临近过年的时候,温善给我打电话说把股票卖了,要请我吃饭。那天是周六,小年夜。他在阿拉人家订了座,不过这次多了他的女朋友,张璇。

  这是我和张璇的第一次见面,他俩在饭店门口等我。张璇身材偏瘦,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顶略显可爱的毛线针织帽。华灯初上,冷风吹起她额前散碎的刘海,刘海下是柔美清澈的眼神,像碧蓝湖泊中倒映的星星。当时上海已经特别冷了,二人在门口等我,这让我十分感动。那天晚上我们点了四个菜,苦菊双脆、油爆虾、响油鳝糊、梅菜扣肉。张璇吃的很少,而温善喝了不少酒,我便成为了这桌菜的主力军,我们三人边吃边聊。温善酒后话说的比较多,他总能抓住气氛的变化,并找到一些有趣的话题,让大家都聊的开心。后来温善喝醉了,我和张璇一人一边扶着他回家。

  “他平时很少喝酒的,没什么酒量。”张璇对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道。

  “没关系。”

  张璇不再说话,低头扶着温善往前走。我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了话题。明明在饭店能聊上几句话,此时却无话可说,那种感觉就像被缝住了嘴巴。回到温善家,我俩把他慢慢地放在床上,张璇给他盖好了被子。

  “对不起,让你帮忙扶他回来。”张璇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没事的,都是朋友。”说罢,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局促不安。看温善没有醒来的意思,我便向张璇告辞,伴着夜色走着回了宿舍。

  过完年回来第二天,2月27日,A股遭遇黑色星期二。沪深股市大幅下跌,各指数跌幅均超过8%,其中上证综指和深成指创近10年最大单日跌幅,分别为8.84%和9.29%。两市1327只可交易的A股中,其中1072只股票跌幅超过7%,800多只个股达到10%跌停限制位。两市共成交2006.5亿元,创天量新纪录。A股市值蒸发逾万亿。市场一片哗然,当时A股已经有了双头的迹象,加上这一天的高位放量的断头铡刀,万千股民损失惨重哀鸿遍野。营业部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我们加班到凌晨三点多。亏损的股民愤恨离场,大家都认定A股走到头了。

  第三天早上,我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来到营业部。刚准备开早会,就接到了温善的电话。他有些兴奋又有些着急的说:“赵秦,帮我操作下账户,买中国船舶。”我诧异的说:“中国船舶前身是沪东重机,借壳上市后股价已经翻了四倍,股价已经太高。更何况现在市场双顶初现,不是买股票的时机。”温善踌躇了一小会,说:“买就行,先买四万块。”我没再说什么,毕竟他已下了决定。早盘我挂了65块钱的6手中国船舶,顺利成交。成交没多久中国船舶便一路冲高,最高到了69.4的价格,到午后便逐渐回落了。我把自己手里的一点股票通通卖掉,不赔不赚倒也无所谓。

  谁也没料到大盘的起死回生,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大盘收复了27日的绝命阴线,市场重回牛市的轨道。相比较大盘,我此时更关注的中国船舶的走势,因为我看到温善的账户,从4万涨到了6万,又涨到了8万,触目惊心。而那时已经到了五三零半夜鸡叫的时候。

  2007年5月30日凌晨,财政部宣布,将证券交易印花税税率由1‰上调至3‰.次日开始,沪指在5个交易日内从4335的高点,垂直降落至3404方才企稳,上千只个股上演了连续跌停的惨剧。6月4日,大盘跌幅再次达到8%,中国船舶一早也被打到了跌停板,盘中随后上冲,但尾盘仍被封死在跌停板上。盘后,我给温善打了个电话,说:“你船舶利润也不少了,落袋为安吧。”温善估计也是被这阵势吓到了,准备第二天清仓。第二天我在营业部帮他盯着走势,准备找一个好的卖点。船舶早盘低开,开盘不久就拉了上去。盘中回落后,我想着到尾盘再找卖点吧,谁曾想午后船舶踩着分时均线一路上扬,直至尾盘竟然逼近涨停。我没点下卖出的按键,因为大盘也是午后也是单边上扬的。这让我想起了2月28号大盘的走势,几乎一模一样。晚上我和温善在营业部旁边的一家川菜馆吃饭,他笑逐颜开。

  后面大盘的走势,真的和2月份一样,大盘又做了个双头,随后开启主升浪模式。整个市场都像疯了一样,营业部开户的佣金提到20万以下一律千分之三,即使这样也阻挡不住人们开户的热情,但聪明的持仓者已经开始边涨边卖了。这期间中国船舶从100块涨到了惊人的300块,成为了两市第一高价股,人气一时无两。大家已经把中船看到了1000块,甚至2000块,认为这才是真正的价值投资。温善也是一样,他开始不断的投更多的钱去买中国船舶,像着了魔一般。

  11月末,温善的股票账户突然转来了一笔巨款,260万。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全仓中国船舶。我问温善钱哪里来的,他支吾着说是从家里拿的。没想到温善竟然是个富二代,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虽然是朋友,但温善也是我的客户。更何况市场情况摆在那里,我总不能拦着他买卖股票。260万边变了130手中国船舶的股票,我那几晚根本睡不好,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我心里。

  2008年1月份,中国船舶再次问鼎高点,但再也没有突破300元,历史定格在296.98元。而温善的账户的市值也达到了历史新高,349万。那意味着可以在上海买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意味着可以找个小地方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辈子,意味着人生已不同往日迈入新起点。我由衷地为温善高兴,心中的担忧也烟消云散。然而,好景不长,大盘一泻千里,中船也没能幸免。在跌回他260万资金的成本价时,我再次劝温善收手,但他毫不担心,他还在等着中船涨到600元。

  参加温善的葬礼时,只有我和张璇两个外人。六月的一个夜晚,温善在他们公司死了,吃了两瓶安眠药。当人们发现的时候,他的电脑还开着,他把股票全部卖了,重新转回了公司的账户里,仅剩下不到100万。他之前炒股的260万资金,是挪用的公司的公款。他是怎么瞒过上头领导,我们已无从而知了。葬礼上我见到了温善的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以种脐橙为生。下葬那天,两位老人哭的昏天暗地,趴在那副廉价的水泥棺材上不肯起来。天空下着蒙蒙的细雨,雨水沾湿了棺材,我看到了张璇那被泪水淹没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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