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横笛    发表日期：2023-12-6

　　大约两千多年前，有个传道者说过的一些话，至今仍然振聋发聩，响彻云霄：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地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

　　万事令人厌烦，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

　　诚然，历史往往只是在简单地重复，天底下就没有新事。我们活在当下的人之所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五年多前，儿子上一年级那个暑假，我带他去参观南越王墓博物馆。广州两千年前还地处边荒，皇家器物的品相与经济文化繁华的中原相差甚远，不能说完全没有好东西，只是没啥特别出彩而已。其中，有一套铜制烧烤炉具倒是一直让我念念不忘，毕竟除了做工比较讲究以外，那套炉具包括刀叉与现在的别无二致（我只拍了其中一套，还有一套更像的没拍）！我那会便感慨：好些东西其实古已有之，现代人却总是自以为是，认为都是新近才发明创造出来的。

　　前两天，我在一本旧书里看到一篇关于汉灵帝的历史小传，其中谈及了他首推分期付款政策来卖官鬻爵的典故，非常有意思。

　　汉灵帝是东汉倒数第三任皇帝，即位时只有十二岁，不到三十四岁就去世了。因为《三国演义》头几回有一些他的故事情节，所以普罗大众对他还是有点印象的。他的一生，可用“荒淫无度”四个字来概括。

　　汉灵帝原本并没有接任皇帝之可能，他只是东汉倒数第四任皇帝汉桓帝的族侄，与汉桓帝的血缘关系较远，爵位又非常低，只因三十六岁去世的汉桓帝无子，近支又无人，恰好他足够年幼，才被选中。东汉帝脉不旺，十三任皇帝之中未成年的小皇帝就占了大半，太后摄政达九朝之多——喜欢立小皇帝的原因在于外戚容易控制朝政。

　　汉灵帝即位初期，由汉桓帝的生母窦太后及外公窦武掌权，但后两者不久即在与宦官争权时落败，朝政由此被宦官控制。

　　东汉官宦封侯的很多，爵位还可以世袭。无后的宦官为了维系荣华富贵，于是就促成了准许宦官收养子，养子可以继承爵位的法令。像曹操的父亲曹嵩，就是宦官曹腾的养子。宦官一旦有了后代，就会牵扯出一大堆亲朋故旧，这些人自然会借机谋求官职。

　　汉灵帝的生母董太后和乳母赵娆都是贪财之人。汉灵帝即位后，董太后就常对他说：“你父为侯时，家中常困窘。你今为帝，勿忘多积钱财。”正因为从小受家人影响，汉灵帝后来真的成了一个贪财的皇帝。当然，你确实也可以说他有商业头脑。

　　宦官们见皇帝贪财，便帮他在御花园开设了一个专门卖官鬻爵的机构，为各种官职定好价格，比如俸禄两千石的“郡长”标价两千万钱，四百石的中下级官职标价四百万钱，等等。

　　买官之人通常都是地方土豪，他们有钱却没权，又没读过书，无法像曹操那样通过“举孝廉”直接晋身官场，要想做官，只有靠买官这条路。于是，这些人对此趋之若鹜，汉灵帝也因此发了横财。

　　董太后看到汉灵帝如此有商业头脑，聚敛到大笔钱财，自是笑不拢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宦官们有许多想做官却又不够钱的亲朋故旧，于是他们又建议汉灵帝，买官不仅可以一次性全额付款，还可以分期付款——当然需要额外加付利息。如此一来，只要付了首款，就可以先做官，再向老百姓搜刮钱财，以还清分期付款的定期款项和利息——最终分期付款所付的总金额几乎是一次性全额付款的两倍。

　　不单如此，经办此事的宦官，还可通过做分期付款的担保人来分成，以及向买官者发放高息贷款来赚钱。这无疑是一笔包赚不赔的大买卖，既能帮助皇帝赚大钱，又能捞取分成和高利息，填满自己的腰包。

　　当然，汉灵帝这种用在卖官鬻爵的所谓商业头脑只是一种营私舞弊的行为，并非正当的有利于经济发展的商业行为，它最终导致了东汉的社会动乱。

　　汉灵帝靠卖官鬻爵赚到钱之后，大兴土木，吃喝玩乐，过着酒林肉池、荒淫无度的奢华生活。在他去世之前五年，爆发了黄巾军起义，曹操、刘备和孙坚等后来三国的奠基人物正是由此崭露头角的。汉灵帝去世后才一年，董卓就借机率军进京，废掉并杀了他儿子汉少帝，另立傀儡汉献帝，东汉王朝从此名存实亡。

　　无论如何吧，分期付款这种看似很现代、很先进、很有创意的交易手段最早居然是由声名狼藉的汉灵帝搞出来的，而且当时他制定的那套交易规则与现代社会的信用付款方式已经别无二致！

　　所以，那位古代传道者所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小到烧烤炉具，大到分期付款，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