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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还是少年
老股民的老研究 / 2020-06-13 15:07 发布
老股是一个很怀旧的人,偶尔在周末写一下自己的前半生。希望大家别在回忆录下点没用了,你在其他文章下面点,可劲点都没关系。
我不想老了以后就会忘记那山,那水,那人。
只有写在纸上才能好好的记住他们,也让更多人知道和记得在那个年代有过我们这么一群人,这么一群不一样的青春。
在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老A这个骨子里有风的男人早已不在了。好像是埋在尘土里的泥沙,一瞥一吹散尽我的风泪眼中,我不忍揉去,仍凭着眼泪哗哗的流。
泛黄的照片,中间坐着老首长,我们一群战士簇拥着,大家一起滋着牙笑着。其中一个就是我的老大哥。大哥告诉我们今晚上带着炊事班给我们立有军功或者嘉奖的加菜。
从云南归来,已经一年有余。
在上次的两山轮战中,侥幸活了下来。部队批下来我的三等军功章,我们部队荣誉集体在厦门某海岛附近受到首长接见和照相。
大家让我写首诗,说我懂笔墨。我腼腆的傻笑,把腰带紧了又紧。
提起毛笔写了,“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自从南疆边境回来,配上苏轼的定风波词调恰到好处。我说着。
老A心痛自己那口行军大黑锅,在上次躲子弹的时候,被弹片打穿了三个窟窿。老大哥递给我一个馍馍,我顺手塞进嘴里。
老A说自从那口锅坏了之后,换了新的做饭就不太香。
他回到厨房里,老A抄起厨具开始准备大餐。热浪滚烫的大锅,煎炒烹炸,一道又一道佳肴相继出锅,细细的刀工闲庭信步。
有人觉得他放的盐巴太多了吧。有几个人都点着头随着附和。
“不会是你的舌头退化了吧。”大家问老A。
作为厨师被旁人提及味觉退化是件很残忍的事,好比贝多芬在大庭广众下被人质疑失去了听觉。
老A甩下一句,“我的味觉好的很。”随后他一头扎进了厨房。继续摆弄着他的活计。
只有我知道这次离开南疆后一年有余的时间修养中,我和老A负伤的经过。医生说他可能被飞溅的弹片损伤了脑部,有可能会出现感官上的后遗症。
后面几日,我见老A躲在厨房的角落间,在墙根后记他的食谱,他叫来我帮他尝菜,他一笔一画的记录下什么菜加多少调料。
细致到勺,到克。
我见到他满脸是汗的尴尬境地,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末了,大哥却一如既往的拍拍我的肩膀,叫我别担心,他没事。
在随后一次给领导做餐的时候,我听指挥部的人说老A晕倒了,他倒在厨房里。
一路上他颤颤巍巍的光留着汗也说不出话。
直到他被军医告知准备安排退伍的时候,老A这个老男孩躺在病床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医生说他的病情恶化了,不适合继续留在部队。他必须立即修养准备后续的康复手术,脑中的损伤不可逆。
再和战友一起去看他的时候,我给他带来了最爱吃的油酥。
吃了一口油酥,他笑着用生硬的话语告诉我,他的味觉又回来了。我们知道大哥争强要面子的性格,此时他的半边身子早已恶化瘫痪。
老A抓着我的手,他想问我部队里的事,他只身一人无牵无挂,放不下的只有我们这些老战友。但他的话语怎么也无法清晰的吐字,脑部的损伤不可逆,医生无奈的私下告诉我。
老A用仅能动的右手的三个手指头指着笔记本,我看到我曾经教他写过的字和诗词。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小股答应我,把我们在战场上的事写下来。我不想走了,没人会记得我们。”
那一刻我哭了。我咬着牙答应他,让他放心。
在最后的日子里,老A神采奕奕的回到了自己奋战几十年的战场,或是回光返照,或是心愿已了。当他仔细端详完厨房里的每个角落后,无憾的离开了人世。我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了眼泪,唯一的老大哥就这么离开了。
以后骨子里有风的那人,终于不用再漂泊一生。
都说时间无痕,可明明身边每一样东西都留下了时间的痕迹。
时隔三十年有余,因涉及南疆的战地保密条例,老股在老A走后一直也不能把当年的战事写在纸上。
只有我冥冥中知道老A的心愿至今其实也未了。
我骗了他,但是没有办法,我们是铁血的战士。
保密原则,一个字,一个字也不能写出来。
但我知道,如果当年再来一次选择我们还是会为大义,义无反顾。
老股,老A,归来还是少年郎吧。
(老股著)